老布殊人到五十官場失意 遠走他方的駐華歲月
「管他的。我50歲了,沒損失吧。」1974年,老布殊獲任命為美國駐北京聯絡處主任,臨行前向記者拋下這一句。
收拾行李,與夫人芭芭拉登上飛機。老布殊展開充滿未知的駐華旅程,順道為自己養傷。
「我的身份尷尬,因為自知也是人選之一。」老布殊說。
坐在對面梳化的,是剛從尼克遜手中接過白宮鑰匙的總統福特。找老布殊來橢圓形辦公室,他要談的是誰做副總統。
懂經濟學、生意成功、曾任國會議員、有外交經驗,也難怪老布殊踏出白宮後心裏自忖,「這是我第一次覺得可能會做副總統」。
落選、落選
幾天後,《新聞周刊》引述消息人士報道,老布殊四年前競逐參議員時透過尼克遜弄得10萬美元。那時剛下台的尼克遜惡名昭彰,水門事件風暴未過,福特不願意冒政治風險,打電話告訴老布殊:「我打算公布由洛克斐勒任副總統。」
與白宮擦身而過,老布殊得到的安慰獎是美國駐北京聯絡處主任。他想了一會,答應福特的邀請,誰知將來不會成為國務卿?促成乒乓外交的基辛格穿針引線,乘中國副外長喬冠華訪紐約聯合國總部期間,介紹老布殊給他認識。
《華盛頓郵報》的記者問他,是否真的想遠走中國。老布殊回答說,也想換一換環境。「管他的。我50歲了,沒損失吧。」
答到別人,未必過得內心。前往北京的路程上,老布殊撫心自問:「我是否在逃避某些事?我是否在捨難取易?」四年前轉戰參議院失敗,剛又做不成副總統,這次一走,怎樣也有因失敗而逃避的感覺。
我相信答案是『不』,因為中國很吸引。我相信這是重要的差事,是我想做的事,是我向總統說想做的。
乒乓球和單車
10月下旬抵達北京履新,房子比美國的小,收音機時有吱吱雜聲,老布殊形容「好像30年前那樣」。第一個晚上,芭芭拉酣睡依舊,好像仍然在美國那樣。他獨個兒嫌悶熱,起來關暖氣、開抽濕機。
駐華的旅程就這樣展開。他用錄音帶記錄工作,說:「很多事要做,很多事要學。」
出發之前,基辛格已經提他,駐華的日子會沉悶得很,老布殊有如放休息年假。此話不虛,除了生活節奏比起華盛頓那邊慢得多之外,老布殊一星期也收不到一個公事電話。
在北京的日子,他每天清早跑步,間中看中文書。置張乒乓球桌在大廳,有時向莊則棟學習球法。出門路程不遠的話,老布殊喜歡踏單車,自言想一展親民。實際上,或許他不想官方規限行程。
未了之願
上任才兩個月,基辛格訪問中國。這位國務卿經常吆喝下屬,外交官員都怕得要死,老布殊也不喜歡他的每事管風格,但敬重對方能幹。言談之間,基辛格問及對將來的打算,認為老布殊不必待在中國。他謙說沒有,兩年後的總統大選輪不到他,六年後的又太遙遠,現在這份工作做不錯就是了。
應付了《華郵》記者,答過了基辛格,但前路的問題始終縈繞老布殊的心底。三個月後,一封給朋友的信中他透露,有意在駐華後返回德州角逐州長,若然勝出就再拼首都華盛頓,暗示對1980年的總統大選感興趣。
但如果沒有機會在1980年一試,我不會做這事。不一定要做到,但總要有點前景。
4月,老布殊帶團南下廣州出席貿易展,趁空檔乘坐火車跨過邊境,踏足英屬香港。他形容這是自由的四天,是一趟奇妙和了不起的旅程。
在香港,他和芭芭拉到了船王董浩雲的大宅吃午飯,拜會將軍何世禮的兒子、《工商日報》掌舵人何鴻毅,與他太太羅綺文打網球。何鴻毅後來覆述,老布殊在晚宴上透露再次參選之意:「我想了個心願。」
他們很有錢、很熱情、很西方。女士悉心打扮,享受最極致的自由和資本主義。與我們過去六個月身處的中國相比,差別很大。甚至香港有些事情很奢華,時裝展看起來靡爛。
朋友、朋友
駐華的日子,老布殊沒有養尊處優,反倒算是韜光養晦。除了與中國外長喬冠華、「御用」翻譯官唐聞生日漸熟絡,他亦結識很多外國使節,與新西蘭大使成為好友,經常約加納大使打網球,還有從英國駐華大使尤德偷師。老布殊深信人脈重要過一切,有了個人友誼,就更容易打好外交。
他最自豪的,莫過於與中國領導層的交情。駐京兩個月,他已經獲周恩來和鄧小平邀請,走進首都防空地下城,體會中國政府連蘇聯核威脅也不懼怕的一面。
1975年10月基辛格再次來華,為總統福特的訪問鋪路。老布殊隨同國務卿身後,有緣第一次拜會耄耋的毛澤東。他很記得毛主席指指頭腦,說「這方面很好,我吃得睡得」,再指指雙腳,道「這方面不好,走起路來沒力」。
兩個月後福特來訪,即將調回美國的老布殊有機會再次拜會毛澤東。這時候,毛主席已經認得他,並說「你升職了」,又向福特說坦言「我們不想他走」。
結束14個月駐華日子後,老布殊一度出任中情局局長,並真的在1980年角逐總統寶座,只是心願未了,最終只能成為列根的副總統。在北京建立的人脈,特別是與鄧小平的友誼,老布殊一直珍而重之。鄧小平後來訪問美國,也曾到他在休斯頓的老家探望。
研究總統歷史的恩格爾(Jeffrey Engel)整理老布殊駐華歲月的工作錄音,輯印成書,並指出:「老布殊是否中國專家,這點可商榷;但肯定他自視為鄧小平專家。」最經典的例子是1989年春夏之交的北京學運,屢傳中共政府有意鎮壓,上任不久的老布殊以為打電話給老朋友可以勸阻悲劇發生,誰不知鄧小平乾脆不接聽,叫老布殊大感失望,再親筆寫信到北京。
在1974至75年駐華的日子,恩格爾形容是老布殊仕途的十字路口。他暫避水門事件的亂七八糟,近距離見證美中改善關係,積極建立外交人脈,成就將來縱橫國際舞台的總統。
小布殊寫老父的傳記時曾言:「在他眼中,沒有國家小得不值留意。」例如他駐華的時候跟科威特使節交朋友,影響後來的波斯灣戰爭。「一個中東小王國,到老布殊做總統之時扮演大角色。」
大時代之際,在遙遠他方服務,令老布殊成為外交家、策略家,最終成為領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