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紅68年】五月風暴半世紀 法國人的學運deja vu
「法國示威者復甦了1968年的抗爭幽靈」、「1968年精神再現」,法國上個月出現示威和學運時,不少媒體憶起50年前的五月風暴。到底半世紀過去,那場改變了整個法國的學運給他們留下了甚麼?
「巴黎政治學院學生反對馬克龍獨裁」、「馬克龍你的母校已被封鎖」,示威浪潮4月在巴黎學界遍地開花。這邊廂,巴黎政治學院遇學生佔領大樓,指控總統馬克龍(Emmanuel Macron)的教育改革;那邊廂,巴黎第一大學學生席地而睡,直到警方驅趕。
「他們包圍我們,想一個接一個趕走,但我們組成人鏈互相保護。他們推趕我們,又用腳踢,我也吃了一記。」雙修歷史和法律的大學生Juliette向電視台說,「很粗暴,有三個人進了醫院。」
馬克龍政府提出收緊公開考試標準和入大學門檻,引發大學生組織示威抗議。無獨有偶,駐巴黎的BBC記者斯科菲爾德(Hugh Schofield)和《衛報》記者威爾舍(Kim Willsher)皆重提1968年學運,以半世紀前的法國類比今天。
大學生追求自由 引發五月風暴
那年3月,反越戰和反政府的風氣已經彌漫全球各地,法國學界表面悶納,內心卻愈來愈多人躁動不安。來自德國的留學生科恩本迪(Daniel Cohn-Bendit)率先發起抗爭,針對大學保守而嚴厲的規條,要求管理層開放改革。
「直覺告訴我,事情可以鬧得很大。我經常憑感覺做事。」學運50年之際,科恩本迪向《紐約書評》憶述當年往事。那時他相信無政府主義,在南泰爾大學研讀社會學,發起學運顯然想踐行理想,顛覆大學以至社會原有的權力結構。
法國教育部採取高壓手段回應,派警員進入大學驅趕多名學生,結果引發社會反彈,大規模罷課和罷工出現,五月風暴就這樣突如期來地在法國捲起。直至5月下旬,總統戴高樂宣布讓步,同意推動大學和社會改革,才讓這場左翼為主的示威風暴退潮。
潘鳴嘯:2018政府沒有癱瘓
當年與科恩本迪同樣在南泰爾求學的,還有潘鳴嘯(Michel Bonnin)。崇拜沙特、欣賞毛澤東,他可謂一個徹頭徹尾的熱血左翼青年,期待學運能夠帶來一個新法國。那年以後,他還東往中國研究上山下鄉運動,成為中國當代史的學者。
五月風暴50周年前夕看見示威再起,潘鳴嘯會否覺得似曾相識?為此我們找上他,問他今天的學運是否1968年的延續。
潘鳴嘯說,五月風暴開啟了法國一個新傳統,就是不滿社會或政策時,就以罷工和佔領的方式表達訴求。2018年的學運以至法國國鐵的罷工潮,雖然繼承了這個傳統,「可是現在我看不見社會變成一個像68年全國大罷工、讓政府癱瘓的狀況」。以規模來說,潘鳴嘯認為至少到4月,示威還是未足以席捲全國。
我覺得多數人還是支持改革。但如果後來有人失望,政策不利學生和工人,那就可能起變化。
蓋諾萊:針對馬克龍的新自由主義
80後的政治學者蓋諾萊(Thomas Guenole)沒有親歷五月風暴,但看今天示威浪潮,他亦相信不是1968年的延續。
我不認為今天的學生受1968年學運影響。對於他們來說,那次已經成為歷史。只對50歲以上的人,五月風暴在政治和意識形態方面上仍然未死。
蓋諾萊在巴黎第十二大學教書,亦是左翼政黨不屈法國的成員,相當熟悉當地示威文化和反政府意識。在接受我們訪問時,他提到五月風暴對於今天的啟示,社會上亦有不同解讀。「有人覺得那是法國青年的反叛,爭取性自由,反對保守的道德觀念;有人覺得那是法國社會第一步,開始了個人主義和消費主義;對於我和其他人,五月學運是癱瘓法國的全面大罷工,爭取新的社會權利,包括最低工資調高三成和組織工會的權利。」
相比之下,2018年學運和示威的出發點完全不同,衝着馬克龍的新自由主義而來。蓋諾萊形容,馬克龍的政策近似戴卓爾夫人的。
我在大學看見學生示威,甚至佔領校園。他們和平非暴力,井然有序,非常不滿馬克龍的戴卓爾式政策,大力反對大學改革,基於申請資料來挑選收生。他們認為這實際上是社會篩選。
尚待發酵的2018
也許只是時機上的巧合,也許因為學運總有一種左翼情懷,2018年的學界示威給人似曾相識的感覺,就如法文所言的「deja vu」,想起半世紀前的五月風暴。但潘鳴嘯和蓋諾萊都說得好,今年的還今年的,當年還當年,難言是一種精神延續。更重要的是,論議題和規模都不可同日而語。
五月風暴的大學生全面的反制度、反資本主義和反戰爭,可以說是根本上的意識形態抗爭,並引發社會大多數共鳴和全國響應。而今天的學運則只針對馬克龍政府的教育改革,議題單一得多。
我們問蓋諾萊,為甚麼自1968年後再沒有那種規模的學運?他回答說:「坦白說,我不知道。」但他補充,「比較兩場學運的規模,目前言之尚早,因為2018年的學運還未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