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一線】接聽自殺中個案　熱線義工盼盡力挽回：我體會你心情

「嗯，我聽得出你已經好努力去嘗試。」一位生命熱線的義工靠在椅子，手肘擱在桌上，托着頭，側耳聽着話筒漏出的每一句，面對對岸的沉重，義工緩緩地吐出他的體諒。
生命熱線中心內的電話，平均每小時響起5次。在剛過去的2016/17年度，生命熱線的24小時預防自殺熱線一共收到43,338個來電，即平均每日有接近120個來電，而每一更接聽熱線的義工大概只有6人。
攝影：吳映彤

自殺中的來電者

Mic當熱線義工，今年已踏入第13個年頭。回想第一次拿起話筒，「嗰陣手震住接電話㗎。」緊張的心情連同13年來接聽的故事，他總是輕輕帶過。但在那電話房間以外的人，無法想像義工靜待來電的心情。下一個來電是誰，是小朋友還是老人；因為財困還是感情瓜葛；純粹想大哭一場，還是已站在懸崖的邊緣，義工無法預計。現實中甚至有人在生死間徘徊中，將生命最後的說話交托在一位素未謀面的義工耳朵裏。根據生命熱線2016/17年報，15%的來電者有自殺念頭，已有自殺計劃的佔8%，而正在進行自殺的來電者亦有1%。

Mic憶述一位「進行自殺中」的來電者：「他說了他的故事，他的死是為親人著想，有了自殺計劃。」Mic當下回應：「我可以體會你的心情。」來電者跟Mic說：「想不到有人會這樣明白我。」面對消逝中的生命，Mic沒有急忙花盡唇舌去阻止對方尋死，「一個人要走到自殺這一步，相信已是沒有其他辦法，我尊重他的選擇。」義工不能夠衝口而出，不能夠直接說「你唔可以自殺，唔可以死。」這類說話，「我會耐心聆聽他，希望他將事情說出來後會感覺好一點，從而減低他想自殺的念頭，也會表示自己以後還會想繼續聽到他說話，如果他再有不開心，可以再打電話來，讓他知道有人會關心他。」

義工要有技巧地了解來電者的狀況和自殺方法，例如義工得知對方正在燒炭，會問他會否覺得呼吸有困難，再勸喻他倒不如開窗讓新鮮空氣進來，盡量令他脫離即時的危險，並問對方身在何處、會否願意叫救護車。若對方拒絕，義工不會勉強他們，也不會主動收線。

一句畢生難忘的說話　踏上義工之路

Mic的冷靜，道行之高深，他說花了幾年時間領略熱線的意義，明白陪伴重於一切。Mic也有他自己的過去。他是一個長期病患者，青春期發病，病患影響外觀，總擔心別人的眼光，不被接納，將自己與他人隔離，原本一個陽光的少男，笑容被磨滅。情緒受困擾數年，直至高中，將經歷告之好友，好友說：「點解你唔早啲同我講？」他清楚地記得這句說話的力量，亦成為加入生命熱線義工的契機，「原來有人聆聽自己、明白自己的感覺係咁正！」

想成為義工？過五關斬六將

有曾有自殺念頭的人希望加入生命熱線，以自身經歷勉勵來電者，但他們並不一定適合成為熱線義工，「有時在傾談過程中，可能發現參加者原來未完全放低往事。如果夾硬要他接聽電話，或許會牽動到他未處理好的情緒，對來電者和他都不好。」生命熱線執行總監吳志崑（Vincent）說。

挑選義工，最重要是他的性格和有沒有同理心。每個被挑選的義工，都是過五關斬六將及經過多重培訓，出席簡介會的往往有80至100人，卻只有30多人會參加訓練課程，最終可能只剩下20多人能完成課程，還需要通過半年至一年的試用期。過程中，機構會透過觀察、討論、面試、模擬情景等方式去了解參加者是否真的明白機構的理念，及能否應用出相關技巧，篩選合適成為義工的人。「例如有些人好喜歡俾意見，或者教人點做，就不太適合做我們的義工。」Vincent解釋，有情緒困擾的人，需要有人聆聽他們說話，多於有人教他們怎樣做：「他們可能都試過很多方法，不過都是碰釘，他覺得很辛苦，好難再行落去。如果再不停教他呢樣嗰樣，其實他無空間去聽。可能那些方法是好正好掂，但不等於他那一刻需要。」

小朋友個案最難應付

Mic舉了一個例，小朋友的個案往往是最難應付。對小朋友來說，學業幾乎是他們的一切，家人的一句說話更會對他們影響深遠。「曾有一刻覺得，他們所說的不過是小事，就算是考試不合格，其實也沒甚麼大不了。」但他很快意識到，這種想法就是把自己的價值觀加諸別人身上，這正犯了熱線義工的大忌。Mic說最重要的是站在小朋友的角度思考，關心他們的感受，問他現在有甚麼感覺、有甚麼想說，給他機會說話，千萬別說「媽媽只不過是為你好」之類的話，這會令小朋友更覺得沒人明白他，往後再有情緒困擾的時候，就不會再致電求助。「當然也不要說『你阿媽真係衰』啦！」Mic笑說。

義工也是人　也需向人傾訴排解

生命熱線的義工需要長時間的委身，除了因熱線義工人數本來就不多，更重要的是避免義工的應對技巧生疏，「義工都是一邊做，一邊練習他們的技巧。」義工每個月都需要當值12小時，由於熱線是24小時運作，更有人會當通宵更，接聽深宵來電。

只要拿起話筒，天大的難題，義工都要跟進到底，不能夠輕易地把話筒傳給他人，這是一份尊重。「有人打來會不斷喊，喊十幾分鐘，喊半個鐘都有。讓他哭，讓他知道我們會陪住他，他想說的話隨時都可以跟我們說。也有人打來不出聲，我們會隔一段時間講啲說話去關心他，鼓勵他說話，又或者跟他說『唔緊要，我地會繼續陪下你』。」「即使他不說話，但有時聽到他的呼吸聲、嘆氣聲，都代表他有些事很難啟齒，那就給他一點空間。」Vincent補充。

每次當值完，義工都需要向由資深義工擔任的組長「匯報」，說說接聽了甚麼電話、個人感受等等。「義工也是人，有時會好擔心聽過的來電者會出事，係咁睇電視、翻報紙。如果抽離不到，會好影響他的生活。所以我們教義工也要『自我照顧』，投入時投入，要抽離時就抽離。」而義工每一更最多亦只可當值4小時，以免長時間面對負面情緒。另外，機構也不時會舉辦聚會，讓義工們可以聯誼、放鬆，「義工們是一個團隊，都希望他們可以開開心心。」

讓留白成為取美好的結局

記者問Mic 13年來有沒有為來電者哭過，他想一想，回答：「倒是沒有，但心悒位還是會有的。」基於對來電者資料保密的原則和義工守則，電話掛線後，義工就不能主動聯繫到來電者。至於那位自殺中的來電者，最終決定如何，Mic沒有追尋下去，讓留白成為最美好的結局。

如有興趣加入生命熱線，成為熱線義工，可以出席生命熱線的服務簡介會。
日期：2017年9月25日（一）或 9月27日（三）（只需出席其中一場）
時間：晚上7:30-9:00
地點：旺角奶路臣街38號麥花臣匯3樓 香港遊樂場協會 優才發展及交流中心 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