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體大得】防腐師圓三百「捐軀者」遺願 家屬:勿向病人落錯刀
孟子曰:「從其大體為大人。」意思是,當我們按本心行善,便是有道德的君子,是為大人。
香港大學指,有心的市民,在生前登記,同意在離世後捐出自身重要的遺體,供醫科生解剖和學習,值得尊稱一聲老師,是為「大體老師」。他們跨越生命界限,成就醫學奇蹟,乃真正的「大人」
要達成大體老師的遺願,防腐師不可或缺,港大生物醫學學院技術經理黃永亮,八年前放棄科研工作,加入遺體防腐的新崗位,「大體老師捐來都有一個心願,希望教醫科生解剖,但誰人替他們執行呢?我發覺,原來是我!」
港大生物醫學學科「遺體捐贈計劃」,接受市民捐出遺體做「大體老師」,供醫科生學習解剖學之用。記者來到港大李嘉誠醫學院解剖實驗室門前,想像中該有濃烈的福爾馬林(Formalin)氣味撲鼻以來,於是深深吸一口氣,抓緊手上的一支筆一本簿,踏入實驗室,福爾馬林氣味沒有想像中的強烈。只見眼前站着二百多名穿上藍色手術袍的學生,約十人一組,各自圍着配備專業醫學燈及通風管道的手術枱埋首苦幹;然而,枱上躺的並不是需要醫治的病人,而是無私捐軀,用作解剖教學的大體老師。
防腐需時最少四至六個月
除了老師、醫學生,解剖課上少不了黃永亮(Patrick)的身影,為課堂打點一切。他是港大生物醫學院技術經理,亦是專業防腐師,負責為大體老師消毒、防腐,以及製造人體解剖標本。
如何為遺體防腐?Patrick指著大腿內側說:「在股大動脈開一個缺口,找到動脈,將已調配的藥水打入去,先灌注入腳,再灌注上半身,劑量就要憑經驗累積,防腐沒有書讀。」他一邊說,一邊指出各主要動脈的位置,展示若身體某部位的藥水不夠,可在哪裡開缺口局部補藥水。完成消毒及防腐後,屍斑會慢慢褪色,味道亦會減退,遺體送到學生手上前,需存放在攝氏四度的殮房內最少四至六個月,吸收藥水。
八年處理近三百具遺體
如此熟悉遺體防腐,全因Patrick八年來處理過近三百具遺體,但八年前,他對這門冷門的工作 一竅不通,笑言只是「邊學邊做」。
Patrick於1986年加入港大參與科研,2008年前轉職醫學院,開始學習解剖學及防腐工作。對於八年前首次接觸遺體,他形容感覺不太自然,但沒有恐懼,「原來親手接觸遺體時是冷冰冰的,摸他的時候,身體仍是柔軟。」
大體老師捐來都有一個心願,希望教醫科生解剖,但誰人替他們執行呢?我發覺,原來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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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替捐贈者實踐遺願
半途加入遺體防腐的新崗位,他說:「大體老師捐來都有一個心願,希望教醫科生解剖,但誰人替他們執行呢?我發覺,原來是我!」若沒有防腐的前期工作,學生哪來大體老師解剖學習。除了完成捐贈者的遺願,他指,雕琢出紋理清晰的人體解剖標本是另一份成功感,「人體真的很奧妙……由你手上慢慢將標本雕琢出來,突顯某些肌肉紋、神經線,露出來之後好似一個藝術品。」
「有想過自己將來都是(大體老師)。」然而Patrick仍未簽署捐贈表格,他指簽個名、打個印並不難,難在要所有家人都同意。他坦認,最擔心不獲家人支持,笑說「他們接受到我在這兒做,但未必接受到我長期做老師。」
解剖手足無措 乃讀醫必經一課
說到解剖,門外漢無不聞而生畏,但對香港大學醫科生來說,解剖學是六年醫科生涯的必經一課。課堂上,學生就如一張白紙,面對遺體難免手足無措,亦非每個人都可以家人成為大體老師。
「好難想像家人要被解剖。」港大三年級醫科生林天淇(Janet)表示,媽媽一周前簽署了捐贈表格,但自己始終不能接受,部份原因是自己學習解剖時,曾經落錯刀,「不想將家人交到沒熱誠的學生手上。」
捉住大體老師的手掌,不知道為何,我的心真的好感激他。
家屬:願為病人擋出錯之刀
二年級醫科生馮子珊(Myra)剛完成一年的解剖課程,她憶述指,曾經有捐贈者家屬向學生說,「寧願你們在大體老師身上落錯刀,都不要在病人身上落錯一刀」,令她更珍惜在大體老師身上學習的機會。她又稱,最後一課學習解剖手部,當她捉住大體老師的手掌,「唔知道為何,我的心真的好感激他。」
港大醫學院助理院長(教學方法)、生物醫學學院副教授陳立基,隨即拿起大體老師計劃的宣傳單張說:「我絕對有你這種感覺,因為握著一隻手時,你更感覺到這是一個人,所以宣傳單張封面印上的兩隻手,代表著捐贈者及下一代。」
生命好短促,這是事實,但應該如何善用時間呢?這教不到!
望解剖引領反思生命
談及解剖課的必要性,他指,在知識層面上,開刀與標本分別不大,但長遠結果來說,解剖不但訓練手的技術,更重要是帶出對生命的反思,所以花那麼多資源是值得的。對於學生或會迷失,他直言「無迷失過,就無學過知識」,若只靠書本,將來做手術才迷失,行錯路,病人隨時會有併發症。
陳立基不但手執教鞭,傳授解剖學問,更是首批簽署捐贈表格的準大體老師。對於生死,他坦然還在思考,「以前十幾歲時,我好怕死亡,完全無辦法想像死亡之後無盡的時間。」現在,他說:「生命好短促,這是事實,但應該如何善用時間呢?這教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