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ON】浪漫政客馬克龍 法國修補撕裂社會的「最後答案」?
連法國人也所知不多的「大熱門」
法國對香港人來說,是浪漫代名詞。艾菲爾鐵塔下的情人、華麗時裝秀中的名牌、波爾多的葡萄美酒,還有令打工仔艷羨的35小時工作周。緊貼世界脈搏的讀者,或許還會想起2015年先後發生的《查理周刊》和巴黎恐襲、前總統薩爾科齊的獻金醜聞和極右民粹主義政客馬林勒龐。
不過在法國大選如箭在弦之際,乘勢而起、獨攬六成支持度的獨立候選人馬克龍(Emmanuel Macron),別說是香港人,甚至連法國人自己都可能認識有限。這其實並非什麼新奇事,因為直至三年前,對法國民眾而言,馬克龍仍是個無名氏。即使今天他說要參選總統,背後亦全無選舉經驗,完全是位「政治初哥」,未曾經歷民眾授權過程的洗禮。
愛好文學的政治素人
聽起來似曾相識吧?毫無選舉經驗的「政治素人」,這個名詞近年可謂「老是常出現」。在大西洋彼岸一鳴驚人的美國總統特朗普,便是其中佼佼者。可是馬克龍並非憤世嫉俗的極端派,而是一位徹頭徹尾的中間派——即使他並不喜歡這個標籤。看起來像個公子哥兒的馬克龍,溫文爾雅,愛好文學,甚至曾經說過:「今天政治所缺乏的,無非是一點點可從文學和哲學中萃取的優越。」
無人知道馬克龍是否真的如他所說,每天都至少會看幾頁小說、讀幾首詩,但他的情史卻為人津津樂道。
品學兼優 贏在起跑線?
馬克龍成長於一個富裕家庭,父親是神經學教授,母親是兒科醫生,童年在法國北部、距離首都巴黎約120公里的亞眠(Amiens)度過。平日放學後和周末,馬克龍總愛流連祖母身邊。祖母是位學校校長,馬克龍憶述,那個時候祖母會要求他大聲朗讀文章,有時一邊喝著熱朱古力,一邊聽著蕭邦。馬克龍的傳記作者François-Xavier Bourmaud形容:「他的自信就是祖母給他的。」這樣一個家庭將教育放在首位,而馬克龍作為家中長子,家人對他寄望甚殷。
兌現承諾迎娶年長24載劇團老師
16歲的馬克龍除了成績是班裡之冠,還在鋼琴和演藝比賽中得獎,很受老師歡迎。那時他遇上劇團的負責老師Brigitte Trogneux,墮入愛河,引起旁人非議。因為這不僅是一段普通的師生戀,那一年,他和Brigitte分別是16歲和40歲,有24載年齡差距,而且後者更曾結婚,育有3名子女,年紀最大那位較馬克龍還要年長兩歲。
父母為阻止這段關係發展,遂將馬克龍送到巴黎讀高中。那時他立下誓言:終有一天會回來迎娶心愛的她。多年以後,他沒有忘記昔日承諾,終於在30歲那年迎娶Brigitte。他斬釘截鐵地說:「我從不會向盲目的制度低頭!」這既是馬克龍對愛情的堅持,同時亦是他對政治方面的倔強。
說到底,馬克龍嚮往自由,是個不折不扣的自由派。
馬克龍崇尚自由市場,競選政綱中不乏減稅利商、削減公共開支措施。然而這樣的一個自由派,卻在2006年加入法國最大的左派政黨──社會黨。有趣的是,自入黨那天開始,他只交過一次黨員會籍費,並且未曾申請續會,還跟傳媒說:「我不是社會主義者。」
當「自由派」加入「社會黨」......
即使他也許「身在曹營心在漢」,直到馬克龍去年4月成立前進黨(En Marche)之前,他仍在執政社會黨總統奧朗德麾下,擔任經濟部長。
擔任經濟部長,自是崇尚自由市場的馬克龍,實踐抱負的地方,但為何他要辭職自立門戶,最後走上競選總統的道路?這要從他大學時期說起。
馬克龍形容,自己是法國精英體制下的產物。他在大學修讀政治及哲學,專攻對唯物主義以至毛澤東思想發展影響深遠的黑格爾哲學,以及《君王論》作者馬基維利的思想,立下現實主義的基礎。
政治轉捩點
在法國駐尼日利亞大使館實習期間,經歷了他後來稱為「我這一代人的政治轉捩點」——在電視上看到極右國民陣線領袖勒龐(Jean-Marie Le Pen)進入2002年總統大選的最終輪。雖然當年老勒龐被人民運動聯盟的希拉克(Jacques Chirac)壓倒性擊敗,只得不足兩成選票,但亦奠定國內極右票源的基礎。法國政治的民粹崛起早有前因,潛伏的力量不比美國來得弱。
那時才25歲的馬克龍意識到:如果主流政黨不從根本作出改變,極右派系最終必將踏上權力頂峰。15年後,他走到前線成為總統候選人,站在他對面的最大競爭對手,正是老勒龐的女兒馬林勒龐。相對忠於當反對派的老勒龐,野心更大的馬林勒龐積極轉型,以較父親相對溫和的立場,換取更廣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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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在被喻為法國政經領袖搖籃的國家行政學院(École nationale d'administration)畢業後,接下來的幾年,馬克龍都在政壇上一帆風順、拾級而上。在這段時期法國經濟未見起色,失業率維持在7%至9%。歷經希拉克、薩爾科齊、奧朗德三任總統,由中間偏右的人民運動聯盟,到中間偏左的社會黨,社會載浮載沉,求變之心日益熱切。
「投行工作似妓女」
2007年薩爾科齊就任總統,馬克龍與其他經濟學家被任命入一個旨在尋求國家經濟增長的委員會,正式接觸政策層面的工作。誰不知,在這個崗位認識到眾多著名企業家、銀行家後,馬克龍竟一經旋轉門,轉到羅斯柴爾德投資銀行(Rothschild investment bank)任交易員。
對於投行的工作,他說得坦蕩蕩,在《華爾街日報》一個訪問中剖白:「你就像個妓女,誘惑是你的工作。」馬克龍在這裏完成了當年備受矚目的雀巢(Nestlé SA)與輝瑞(Pfizer)涉及118億美元(現價約915億港元)的合併交易,從中得到280萬歐元(現價約2,283萬港元)佣金。
在法國,從政者過於富有是個禁忌,有報道指馬克龍至今仍在抱怨這是他的「黑材料」。不過他並沒有迷失在金錢帝國,賺了一筆之後,他在2012年回到政壇。這次,他當上了新總統奧朗德的愛麗舍宮副秘書長。馬克龍的好友、經濟學家費拉奇(Marc Ferracci)說,金錢不是馬克龍的最終目標,「他不收藏名錶,不是個消費主義者,對他來說,金錢的根本用途就是讓你自由,自由——也是最能夠讓人了解他的詞語」。
自由貫穿馬克龍39年的生命,首先追求的是戀愛自由,繼而在投行工作一段時間後,得到財政自由。最後一步,也許是踏上法國權力頂峰,獲得一展政治抱負的自由。
有志難伸 毅然劈炮退黨
作為社會黨前黨員,據說仍在投行的馬克龍是奧朗德2012年競選時的經濟政策幕後功臣,這跟隨後加入奧朗德政府,皆是為了推行他心目中的市場改革。無奈奧朗德對推行市場改革始終興趣有限,在你來我往的拉鋸之間,兩年後馬克龍輾轉坐上了經濟部長的位置。
正當他以為終於可以一展抱負之際,才發現一些普通的市場改革措施,諸如增設周日營業時間、為長程巴士路線引入競爭等對歐洲其他國家來說相當溫和的改革,要得到社會黨內部支持竟然極度困難。議案在國會辯論了超過200小時,馬克龍以為終於能夠通過之際,最終還是被政府腰斬投票,撤回議案。就在這刻,馬克龍認定這個政府機器只為政黨服務,拒絕任何求變的討論。2016年8月30日,他向奧朗德請辭。
「我從不會向盲目的制度低頭!」
馬克龍成立前進黨,參選總統,算是向最高的政治自由邁進一大步。據BVA最新民調(3月25日)顯示,馬克龍將在首輪投票中取得26%票數,力壓得25%的馬林勒龐。這項民調並未預測第二輪投票結果,然而近日多個民調顯示,若進入第二輪投票,馬克龍將可輕鬆壓過馬林勒龐勝出,大有可能入主愛麗舍宮。
馬克龍=撕裂社會的答案?
正所謂,談論政治一天都嫌多,現在距離大選日仍有接近一個月,選民善變,最終鹿死誰手仍是未知之數。可以肯定的是,馬克龍的出現無論如何已為法國政治帶來一點改變。
過往十多年,法國政壇像鐘擺一般左右搖晃,無論搖向哪一邊,動盪的鐘聲均未曾止息。年輕素人政客馬克龍的出現,無疑摻雜了得到政壇大老支持、其他候選人的醜聞等數之不盡的巧合,但作為一個中間派——馬克龍自己較喜歡「對右翼思想持開放態度的左翼人士」這個稱呼,兼且無黨派包袱的獨立人士,馬克龍能否為政黨及社會兩極拉扯畫上句號?所謂的第三條路線到底是否確實存在?這些問題對法國,乃至全世界都是極其重要的。
再進一步,假設馬克龍真的能以清新形象當選新任法國總統,他能否繼續以自由為針線,縫紉傷痕纍纍的世界地圖,在人民之間穿針引線?抑或只是像1992年剛上任的美國前總統克林頓一樣,在社會對其所知甚少的情況下曇花一現?
畢竟馬克龍的一張嘴,哄得較他年長24歲的美人歸,游說得身經百戰的企業家貼貼服服,還成功收服了兩任立場分別偏左偏右的法國總統,絕對不能小看。問題是,馬克龍個人的自由,與法國人的自由是否一致?